第二十七周：卫理宗圣灵论中的圣灵恩赐（Spiritual Gifts）

引言

圣灵论（Pneumatology）是基督教神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圣灵的恩赐”是一个备受关注但也常被误解的议题。在卫理宗传统中，有一种错误观念认为卫理宗偏重理性和传统、很少论及圣灵，更不开放于圣灵超然工作的可能。实际上，这与约翰·卫斯理（John Wesley）和循道卫理运动的历史相悖。

作为18世纪英国宗教复兴运动的领袖，卫斯理（1703-1791）非常重视圣灵的工作，他不仅在讲道、书信中反思圣灵恩赐的意义，也亲身经历并记录了一些圣灵作为的实例。他清楚宣告：“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真实的信心和整个救恩的作为，每一个善念、良言、正行，全部都是藉圣灵的运行促成的”。因此，研究卫理宗圣灵论中的恩赐观，对正确理解卫理宗神学主轴以及今日教会的灵性实践都有重要意义。

本文旨在以约翰·卫斯理的神学为核心，从七个方面对“圣灵的恩赐”进行系统探讨：

• 首先界定卫理宗神学语境下圣灵恩赐的定义与范畴；

• 其次梳理其圣经依据，引用《圣经》说明恩赐的经文本根；

• 再次，分析卫斯理本人的相关著述，特别是其讲道第89篇《更妙之道》与第74篇《论教会》，并与其其它讲道、书信及《卫斯理文集》（Bicentennial Edition of the Works of John Wesley）的资料交叉印证卫斯理对圣灵恩赐的看法；

• 第四，阐述卫理宗对圣灵恩赐的独特理解，说明这一本题如何与卫理宗神学主轴（如“负责任的恩典”（Responsible Grace）、“基督徒的完全”（Christian Perfection）、“信心与爱同行”（faith working through love）等）互相作用；

• 第五，运用Albert Outler提出的“四支柱诠释法”（Wesleyan Quadrilateral，即经文、传统、理性、经验）解析卫理宗如何在神学方法上处理圣灵恩赐议题；

• 第六，参考新加坡与马来西亚卫理宗神学院及卫理公会网站发表的文献，探讨卫理宗圣灵观在亚洲处境下的特点；

• 第七，从属灵教训与灵修应用的角度，反思当今卫理宗信仰生活中如何看待并操练圣灵的恩赐；

• 最后，以几个反思性问题作结，引导读者进一步思考神学原则与属灵生活实践的关系。

通过以上各方面角度的论述，本文希望澄清对卫理宗圣灵恩赐观的若干误区，展示卫理宗传统既忠实于圣经教导、又富有经验反思的神学特色，并为当代教会在爱中追求圣灵恩赐提供理论和实践上的指引。

一、圣灵恩赐的定义与范畴

1. 名词界定：“圣灵的恩赐” 源自希腊文charisma，意为出于恩典的礼物或能力。根据新约圣经的教导，圣灵恩赐是圣灵按照祂的旨意赐给信徒的特殊能力或职分，以建立教会、造就他人和荣耀神（林前12:7）。卫理宗神学承袭新教传统，一般认为凡重生得救之信徒都领受至少一种属灵恩赐，用以服事基督的身体。这些恩赐并非人天然的才能（talents）或后天的技能训练所致，而是圣灵特别赋予的属灵能力。

需注意的是，“恩赐”有别于“圣灵的果子”——后者指信徒生命品格在圣灵里结出的德性（如加拉太书5:22-23所列举的爱、喜乐、和平等），乃圣灵成圣工作之成果；而“恩赐”则偏重于服事功用上的赋能。简单来说，果子体现生命的圣洁，恩赐体现服事的能力，两者皆出于圣灵，密不可分。

2. 范畴分类： 从历史和神学上，基督徒常将圣灵恩赐分为“普通的恩赐” （ordinary gifts）与 “特殊（超然）的恩赐” （extraordinary gifts）两大类。

普通恩赐指圣灵普遍赐下、在教会中广泛运作的服事能力，例如教导、劝勉、怜悯、治理等（参罗12:6-8）；这些恩赐有时与人的天然才干相辅相成，由圣灵洁净提升用于属灵目的。

而特殊恩赐则指带有超自然色彩、超越寻常经验的恩赐，如医病、行奇事、说方言、翻方言、预言、辨别诸灵等。这些恩赐在新约初期教会中有明确记载（林前12:9-10），其现今是否仍有、如何运行，不同教会传统看法各异：有的采取“止息论”（认为使徒时代后此类恩赐停止），有的坚持“持续论”（认为圣灵随主权仍可赐下）。

卫理宗神学总体上不主张严格的止息论（下文将详述卫斯理的观点），而倾向于开放但审慎地看待特殊恩赐。除此二分法外，按功能圣灵恩赐也可细分为讲道宣讲类、牧养服事类、异象启示类等等。然而，无论类别如何，卫理宗强调恩赐的目的在于建造教会、促进圣洁与爱，而非彰显个人地位（弗4:11-12；林前14:12）。这一原则贯穿卫斯理和卫理宗传统对于恩赐的理解。

3. 卫理宗语境下的特点： 卫理宗作为源自英国国教复兴运动的宗派，在恩赐观上具有某些独特平衡性。约翰·卫斯理本人承认圣灵所赐各样恩赐的重要性，但他更看重恩赐背后的恩典源头与道德意图。换言之，在卫斯理看来，所有圣灵的恩赐本质上都是神恩典的馈赠，必须为荣耀神、服事邻舍而使用；若脱离了爱的动机和圣洁的约束，再奇妙的恩赐也失去真正价值。卫斯理常引用圣经原则：“树的好坏要从果子认出来”（太7:20），因此他判断属灵恩赐真伪的标准，不在于现象的奇异程度，而在于其结出的生命之果——是否带来信心增长、罪的悔改、爱心深化和教会复兴​。这一强调恩赐与圣洁品德相结合的观点，成为卫理宗恩赐观的特色。

简言之，卫理宗定义的圣灵恩赐范畴广泛而开放，但使用恩赐的目的与方式需符合“信心借着爱心而发动”（加5:6）的宗旨。在这样的神学定位下，我们接下来将考察圣灵恩赐的圣经依据及卫斯理本人对此的具体论述。

二、圣灵恩赐的圣经依据

圣灵恩赐的教义立基于圣经启示。约翰·卫斯理强调“一切教义都必须以经文为根据”，这也是卫理宗遵循的首要原则。因此，有必要先阐明圣经中关于圣灵恩赐的主要教导。以下摘引《圣经》（和合本）中关键经文，以界定恩赐的来源、种类及目的。

1. 恩赐源于独一圣灵：

林前12:4-6：

“恩赐原有分别，圣灵却是一位；职事也有分别，主却是一位；功用也有分别，神却是一位，在众人里面运行一切的事。”

这段经文明确指出，各样属灵恩赐虽然多样，但来源都是三一神中的圣灵，且都是出于神在信徒中运行的工作。圣灵按自己的主权和智慧，将不同恩赐分给不同人，正如林前12:11所说：“这一切都是这位圣灵所运行、随己意分给各人的。”由此可见，恩赐并非人为争取或可夸之物，而是圣灵随恩典所赐的礼物（“恩赐”在原文就是“恩典给予”之意）。这教导肯定了卫理宗“恩典神学”的思想——一切救恩恩典的环节，包括赐下恩赐，都是神主动施与，人只能谦卑领受并善用。

2. 恩赐种类的多样：

圣经罗列了多处属灵恩赐的清单，其中以罗马书12章、哥林多前书12章和以弗所书4章最为集中。兹分述如下：

• · 罗12:6-8提及七种恩赐：“照着所得的恩典，各有不同的恩赐，或说预言，就当照着信心的程度说预言；或做执事（服事），就当专一执事；或做教导的，就当专一教导；或做劝化的，就当专一劝化；施舍的，就当诚实（或译：慷慨）；治理的，就当殷勤；怜悯人的，就当甘心。”这里涵盖了从讲道预言到怜悯施舍的不同恩赐，强调每个人按恩典领受不同服事能力，要忠实运用。

• · 林前12:8-10列出九种圣灵彰显出来的恩赐：“这人蒙圣灵赐他智慧的言语；那人也蒙这位圣灵赐他知识的言语；又有一人蒙这位圣灵赐他信心；还有一人蒙这位圣灵赐他医病的恩赐；又叫一人能行异能；又叫一人能作先知；又叫一人能辨别诸灵；又叫一人能说方言；又叫一人能翻方言。” 这些多是带有超自然性的恩赐，与上文罗马书所列的较为“日常服事型”的恩赐共同构成初期教会恩赐光谱。保罗随后总结：“这一切都是这位圣灵所运行、随己意分给各人的”（林前12:11），重申了恩赐多样性背后的圣灵主权。

• · 林前12:28-30保罗再次提到神在教会所设立的一些恩赐或职分：“神在教会所设立的：第一是使徒，第二是先知，第三是教师，其次是行异能的，然后是得恩赐医病的，帮助人的，治理事的，说方言的。”他接着发问：“岂都是使徒吗？岂都是先知吗？岂都是教师吗？岂都是行异能的吗？岂都有医病的恩赐吗？岂都说方言吗？岂都翻方言吗？”（12:29-30）。这些反问句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并非所有信徒都有某一种特定恩赐，圣灵有选择地把不同恩赐分给不同的人，使教会如同肢体一样，各尽其职、彼此配搭。

• · 弗4:11-12提到基督所赐的职分恩赐：“他所赐的有使徒，有先知，有传福音的，有牧师和教师，为要成全圣徒，各尽其职，建立基督的身体。”此处强调恩赐（特别是职分型恩赐）赐下的目的在于成全装备圣徒，从而建造整个教会。在卫斯理看来，这体现了恩赐功用性的一面，即每项恩赐都是为着服事他人、建造群体而给的，没有哪种恩赐是为了恩赐持有者自我荣耀或自我享受的。

• · 彼前4:10-11也提供了恩赐运用的原则：“各人要照所得的恩赐彼此服事，作神百般恩赐的好管家。若有讲道的，要按着神的圣言讲；若有服事人的，要按着神所赐的力量服事。” 这里彼得把恩赐概括为两类：一类是讲论性的（讲道、教导、劝勉），一类是服事性的（帮助、怜悯等），并强调要忠心作恩赐的好管家。这与卫理宗“负责任的恩典”理念无缝对接：恩赐既是恩典，就需要忠诚地加以管理、运用，不可埋没浪费。

3. 恩赐与爱心的关系：

林前13章是著名的“爱篇”，其背景正是在讨论属灵恩赐。保罗指出：“我若能说万人的方言，并天使的话语，却没有爱，我就成了鸣的锣、响的钹一般。”（林前13:1）；“恩赐如预言…知识…信心（可移山的信心），若没有爱，就算不得什么。”（13:2）。他进一步阐明，爱是永不止息的，而某些恩赐（如说预言、说方言、知识）有止息的一天（13:8）。

这里的核心信息是：爱（Agape）才是评判属灵生命成熟与否的最高标准，恩赐若脱离了爱心的约束和引导，就失去了属灵价值。相反，当圣灵的恩赐在爱中运行时，才真正造就教会（参林前8:1，“爱心能造就人”）。保罗在13章末尾说：“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13:13），紧接着在14:1命令：“你们要追求爱，也要切慕属灵的恩赐。”这里并非要信徒在爱与恩赐之间二选一，而是要把握优先次序：首先追求爱德，然后在爱中切慕并运用圣灵恩赐。

在卫斯理神学中，“圣洁就是爱”的观念非常强烈，他称完全的圣洁就是“完全的爱”（完全爱神并爱人）。因此，圣灵恩赐必须服务于爱的目的，使人更爱神、更爱邻舍，否则即便有再奇妙的恩赐，也与成圣无益。

4. 圣经实例对教会的提醒：

使徒行传等叙事经文为我们提供了许多圣灵赐下恩赐的实例和教会运用恩赐的经验。例如，使徒行传2章记载圣灵降临时门徒说起各国的语言，开创了教会历史上圣灵恩赐（说方言）的先河（徒2:4）。使徒行传中也多次提及使徒行神迹奇事，医治病人、赶逐污鬼（徒3:6-8，5:12-16），还有先知预言的恩赐（如亚加布预言饥荒和保罗被捕，徒11:28，21:10-11）。然而，新约教会并非没有在恩赐运用上的混乱：林前14章显示哥林多教会中，有人过度高举说方言导致聚会失序，为此保罗详细教导规范（林前14:27-33）。

这说明教会对待圣灵恩赐需要热心而又秩序（zeal and order）并重。这一点也深深影响了卫理宗对恩赐的态度：一方面“不消灭圣灵的感动”（帖前5:19），渴慕圣灵工作；另一方面“一切都要规规矩矩按着次序行”（林前14:40），以责任和理性来引导热心。

总之，圣经为圣灵恩赐提供了坚实的教义基础：圣灵按主权赐下各样恩赐，所有信徒皆有恩赐，恩赐种类繁多但都为了建造教会，而爱是支配恩赐使用的最高准则。约翰·卫斯理研读圣经，完全接受上述教导，他渴望教会恢复新约中圣灵恩赐和圣灵果子兼具的光景。（参考《合乎圣经的基督教》（Scriptural Christianity，1744年）

三、约翰·卫斯理对圣灵恩赐的看法

约翰·卫斯理身处理性主义兴起却又属灵低迷的18世纪，他所领导的循道运动见证了圣灵的大能复兴，但也面临来自教内外对于“狂热”（enthusiasm）的质疑。卫斯理对圣灵恩赐的看法，既扎根圣经，又融会了他对教会历史和当代经历的观察。在他的讲道、日记和书信等著作中，可以清晰地看出几点：

其一，他坚决反对严格的“恩赐止息论”，相信圣灵恩赐对历代教会都至关重要；

其二，他区分恩赐的类别与重要性，强调“更妙之道”在于爱和圣洁​；

其三，他在牧养实践中既警惕对恩赐的滥用与狂热，也为真实的圣灵恩赐辩护​。

我们通过以下卫斯理的代表性论述和事例可以更明确地看到卫斯理的立场和观点。

1. 《更妙之道》：爱与恩赐的优先次序

卫斯理在1787年6月所著的讲道第89篇《更妙之道》（The More Excellent Way，引自林前12:31）是其论述圣灵恩赐的重要文献。在此讲道中，他提出了一个令人深思的历史观察：为何早期教会的神迹性恩赐逐渐消失？卫斯理驳斥了当时流行的观点，即认为随着整个罗马帝国“成为”基督教国家，圣灵恩赐便“不再需要”而自行停止。他称这是“可悲的错误”​。

根据卫斯理的分析，真正的原因不在外部环境，而在教会内部灵性的衰退：“当时所谓基督徒中的‘许多人的爱心冷淡了’，基督徒不再比异教之人更有基督的灵。当人子再临查看祂的教会时，在地上难得见到真信心。这才是圣灵超然恩赐不再出现在教会的真正原因：因为基督徒已经变回了异教徒，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外在形式。” 这段话措辞严厉，却一语中的地指出：恩赐之所以隐退，是由于教会失去了起初的爱心和信仰火热，并非神不愿再赐下能力。

在强调爱的极端重要性后，卫斯理紧接着指出，“更卓越之道”虽然是爱，但并不意味着应漠视恩赐。相反，他引用林前14:1鼓励信徒“要切慕属灵的恩赐”​。他举例说，若有圣灵的恩赐在布道中坚固那不信者的心，这是值得羡慕的；又如圣灵赐下知识的言语，使人明白神的旨意，也是可慕的恩赐；再如“信心的恩赐”，在特定场合下能带来超越自然因果的果效，更是宝贵。

可见，卫斯理并不贬低超自然恩赐在福音事工中的价值。他总结道：当教会恢复起初的爱心时，圣灵的各样恩赐就能够重新在基督身体中运作，各肢体在自己的岗位上有效服事。卫斯理深信：真正的复兴会带来圣洁（爱心）和能力（恩赐）的双重彰显。

此外，卫斯理在该讲道中似乎认同一个观点，即靠外在神迹恩赐来证明教会真假的做法并不可靠。根据他人转述，卫斯理在《论教会》（Of the Church）里也讨论过教会的记号问题，强调真正教会的标志在于信徒内在的信心与圣洁，而不一定是外在的神迹奇事。他承袭了圣公会宗（Anglicanism）的传统观点：教会“乃是一群信徒在敬拜和圣礼中联合在一起”​，并不要求每时每刻都有奇迹出现作为标志。

在《更妙之道》中，卫斯理指出使徒时代恩赐也非人皆有之：“难道当时人人都是先知吗？人人都能行异能吗？人人都有医病的恩赐、说方言的恩赐吗？绝非如此！也许千人中不能有一人得到这些恩赐，或许除了教会中的教师，而且他们也只是部分人有。” 因此，他推论五旬节时圣灵充满门徒乃是为了更高目的，不仅仅是赐下那些外在恩赐，而是为赐给信徒一个在历世历代都不可或缺的礼物，就是基督耶稣的心肠和圣灵所结的圣洁果子。这“更妙之道”正是指向那存到永远的爱。由此可见，卫斯理在价值排序上，把爱和圣洁放在首位，但他同时认为恩赐作为工具应在爱的引领下被积极寻求与运用。

2. 《约翰卫斯理日记》和书信：捍卫圣灵恩赐的当代延续

卫斯理不仅在讲道理论上讨论恩赐，也在其牧养书信和日记中记录并评论了18世纪复兴运动中恩赐的动态。他有名的一段日记记于1750年8月15日，谈到第二、三世纪的所谓“孟他努派”（Montanists）现象。孟他努派是早期教会中主张先知预言和圣灵启示继续的团体，传统教会视其为偏激。

卫斯理在日记中坦率写道：“我现在完全确定了两件我曾长期存疑之事：其一，第二和第三世纪的孟他努派信徒乃是真正符合圣经的基督徒；其二，神迹性恩赐如此迅速被撤除的主要原因，不只是因为信心和圣洁几近绝迹，还因为那些枯燥、形式化的教会人士开始嘲笑他们自己所没有的恩赐，并一概谴责这些恩赐为疯狂或欺诈。” 这段话表明：卫斯理同情早期那些坚持圣灵恩赐继续的人士（即使他们被主流视为异端），并认为教会内部的冷淡和逼迫才导致恩赐凋零。这无疑是对停止论者的有力反驳。

同时，卫斯理对自己时代圣灵恩赐是否再现持开放态度。他清楚写道：“圣灵所赐的超然恩赐，并没有停止运作”。例如，在卫斯理领导的循道社团中，就曾有过一些被认为带有恩赐色彩的经历：有人病得医治、有人在聚会中受到圣灵大能震动而悔改、甚至有报告称有人从死亡线上获拯救等。对此，卫斯理既不一味轻信，也不全盘否定。他注意听取、记录各地的动态，并用严谨态度加以分辨。有记载说他曾与当时著名的怀疑论者康耶斯·米德尔顿博士（Conyers Middleton）有过笔战。米德尔顿在一篇著作中断言：既然早期教会教父们在某些著作中对神迹奇事“沉默”，就可推测那些恩赐那时已停止。然而，卫斯理在1749年写给米德尔顿的公开信中逐一反驳了这种观点。他详细举证历代圣徒中圣灵恩赐继续的迹象，并指出米德尔顿刻意忽视史实。卫斯理列举了八种新约所载的恩赐/神迹，声明教会历史和他本人都能为这些恩赐的存在提供见证：​

“我（卫斯理）要捍卫许多属灵恩赐的真实性，包括：1、赶鬼；2、说新的方言；3、脱离必死的危险；4、医治疾病；5、预言（述说未来之事）；6、异象；7、异梦；8、辨别诸灵。”​

他承认有些所举的（如异象、异梦）并非圣经恩赐清单常提及，但事实是卫斯理相信这些都是圣灵可以赐予教会的恩典，他并坚称在他所处的新教复兴时期，这些恩赐中的不少都是“活跃的”​。当米德尔顿以所谓教父们的“沉默”来质疑使徒时代后的神迹时，卫斯理直言驳斥：“噢，先生，请别再提他们的沉默。他们已经说得够大声，足以令您羞愧了！”​这种强硬的措辞表现出卫斯理对当时怀疑论者的不满和他对圣灵继续作为的坚信。

在这封给米德尔顿的信中，卫斯理针对具体恩赐逐一回应了对方的质疑。例如，对于“医病的恩赐”，米德尔顿坚持没有可信的近代实例，卫斯理则引用大量见证，并以理性分析方式指出：即便我们承认许多疾病康复可以有自然解释，我们仍不可否认有某些病例超出了自然可能。他说：“我确知，当一个先天失明的人只因一句话就复明时，这绝非出于自然，而是出于神迹。”​这一表态既展示了对见证的尊重，也体现了理性上的严格区分——他不将一切痊愈都视为神迹，但也不因自然疗法存在就否认超自然医治。

卫斯理的日记也记录了他所经历或听闻的若干奇异事件。例如，他多次提到有人在聚会中被圣灵的大能击倒在地、痛悔认罪；有人突然得医治；甚至有一次他收到消息，说他在欧洲传道时，北美的一群卫理宗信徒为他代祷，而他本人正巧在同一时间脱离一场危险，他将此视为圣灵垂听祷告的证据。当然，对于更为戏剧性的方言恩赐，据记载卫斯理本人从未声称自己讲过方言。但这不表示他否认方言的可能性。相反，他在写给米德尔顿的信中提到宗教改革以来曾有过有人“声称”说方言的案例，并批评米德尔顿选择性遗忘这些证据​。他强调，神可以在任何祂喜悦的时候赐下方言的恩赐给教会团体，哪怕我们人看不出充分理由，神的旨意高过人的判断。这体现出卫斯理对圣灵主权的尊重：我们不能以狭隘的人本理性去限制神在教会中运行的方式。

通过这些文字，可以看到卫斯理在18世纪的视野中对圣灵恩赐保持着两方面的张力：一方面，他亲历复兴，对神能行奇工充满信心，因此大胆为圣灵恩赐辩护；另一方面，他警惕狂热和自欺，强调用谦卑理性和圣经原则来分辨恩赐的真实性与果效。这种张力在他处理社团内部出现的极端现象时表露无遗。

下一周我们将学习约翰·卫斯理对圣灵恩赐有关的牧养实践，以及卫理宗对圣灵恩赐的独特理解及其神学主轴的互动等主题，希望届时与大家一起研讨！

反思问题：

· 我们教会是否在口头上承认三位一体的圣灵，却在实际牧养与敬拜中否认祂的活泼同在与恩赐运行？

•  圣灵在我们教会是“被尊崇”还是“被冷藏”？

· 我们是否出于对“失控”的恐惧而选择将圣灵排除在外，却忘记祂才是真正掌管次序与更新的主？

•  我们怕的是“混乱”，还是怕“圣灵真的掌权”？

· 我们讲台上的讲道、会中的祷告、事工的推动是否还依靠圣灵，还是更多依靠管理技巧与人的聪明？

•  若圣灵今天完全不工作，我们的教会会有任何不同吗？

· 我们是否误以为属灵恩赐只是“灵恩派”的专属，而未认真查考圣经与卫斯理传统中关于圣灵恩赐的正统教导？

•  谁偷走了我们对圣灵恩赐的敬畏与渴慕？

· 我们是否在“追求秩序”的名义下，筑起一道属灵的防火墙，阻挡了神赐下的医治、预言、智慧、异象与能力？

•  是圣经叫我们压制圣灵，还是我们的不信？

结束祷告：

主啊，我们谦卑来到祢施恩宝座前，承认我们常因惧怕、理性主义或传统的重压，而失去了对圣灵恩赐的敬畏与渴慕。我们承认，我们许多教会的敬拜变得冷淡、形式化，不再期待圣灵的真实作为，不再相信圣灵今日仍能感动、医治、更新、差遣。

但主啊，祢是昔在、今在、以后永在的神。祢的灵并没有止息，祢的恩赐仍然丰盛。我们感谢祢借着约翰·卫斯理唤醒我们，使我们知道：圣灵的恩赐不为炫耀能力，而为彰显圣爱；不为个别荣耀，而为建造教会。求祢赦免我们抗拒圣灵的罪，赐我们一个谦卑、受教、饥渴的心，使我们重新学习在真理中敬畏圣灵，在爱中追求恩赐，在谦卑中服事众人。愿祢的圣灵再次降临，使我们不只是讲论圣灵，而是经历圣灵；不只是渴望恩赐，而是活出果子。求祢让我们的教会重燃爱火，重新恢复初代教会“有能力也有圣洁”的见证。

主啊，在这个世代，求祢用祢的灵吹起复兴的风，使我们这一代卫理宗的儿女，不羞于圣灵，也不偏于极端，乃是持守真道，火热爱主，满有圣灵与圣爱的生命。

奉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