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周：救恩论：普世救恩与预设恩典

上一周，我们学习了卫理宗救恩论中的普世救恩。这一周我们将来探讨卫理宗救恩论中的预设恩典。

预设恩典（Prevenient Grace）

定义与圣经依据

“预设恩典”也译作“先行恩典”或“先在恩典”，指神在个人接受救恩之前就预先施予的恩典​。用约翰·卫斯理的话来说，就是“救恩由我们常称谓的预设恩典开始”​。当人还深陷罪中、对神一无所知甚至抗拒时，三一神已出于祂主动的爱在暗中做工：圣父在吸引，圣子在光照，圣灵在人心中提醒并责备其罪​。这一切发生在罪人尚未寻求神、甚至不晓得需要神的时候，因此是“预先临到”的恩典，“不等人的呼唤”便发动​。预设恩典的目的在于挽救失丧的人类脱离全然堕落的死境，让人恢复一部分属灵知觉，能够回应神的救恩呼召​。简单说，预设恩典就是神主动伸向沉沦之人的援手，是救恩过程的起点和根基。

预设恩典这一概念虽由卫斯理大力弘扬，但并非他首创。它可以上溯到圣奥古斯丁对恩典与自由关系的初步探讨，以及教会传统中对“先于信心的恩典”的承认​。在改教运动后，新教内部也有人使用类似概念，如英国圣公会公祷书就祈求神“在我们心里动善工，帮助我们”（暗示神的先导性恩典）。不过，约翰·卫斯理把预设恩典发展成了其救恩论的基石，给予了系统清晰的教义阐述。他在讲道The Scripture Way of Salvation（1775年）中详述了人的得救历程，开宗明义便说：“首先，是预设的恩典，圣灵在我们心里运行，虽我们尚未知道神，就感动我们愿意寻求祂”。这表明在卫斯理的理解中，没有任何人能靠自己迈出通向神的第一步，乃是神的灵先在我们心里动工，激发我们开始寻求神、关心自己灵魂的光景。这正应了主耶稣的话：“若不是差我来的父吸引人，就没有能到我这里来的”（约翰福音 6:44）。因此，预设恩典强调救恩完全发端于神的主动恩典作为，是神单方面向人施予的怜悯恩惠。

圣经为预设恩典提供了多方面的依据。约翰福音1:9 提到的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被卫斯理视为预设恩典的生动写照​。基督作为世界的光，未等世人认识祂，就已经先来光照每个人内心的黑暗，赐下一线属灵的亮光。因此，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完全在全然黑暗中毫无神恩典的照拂；即便最偏远的异教之地，人心深处仍残留着神借良知所赐的光亮与道德感（罗马书2:14-15），那也是预设恩典的体现。卫斯理指出：“没有人是完全缺乏那俗称‘自然良知’的”，这“自然良知”正是神赐给每个人的一线光亮，即预设恩典​。这一光照并非救赎性的重生，但足以使人对善恶有所觉悟、对更高的真理产生渴慕，从而预备他们迎接更充分的福音启示。

此外，提多书2:11 也说到“神救众人的恩典，已经显明出来”，强调神救人的恩惠已经向万人显现——传统上许多神学家将此理解为指向基督的降临，但卫斯理以及亚米念派神学家亦视其包含了圣灵普遍动工使万人“得以敬虔度日”的意思。还有使徒行传中保罗在路司得说：“（神）未尝不显出证据来”（徒 14:17），以及雅典的讲论：“其实他离我们各人不远”（徒 17:27），这些都暗示神一直在通过大自然、良知和各种环境向人类提供预设性的启示和恩典，好使人有机会“揣摩而得”（徒 17:27）。

旧约也提供类似的图景：在人类始祖犯罪堕落后，神立刻主动呼唤“你在哪里？”（创世记 3:9），并为他们用皮子做衣服遮羞；又如该隐犯罪后，神仍与他说话设法警戒（创世记4:6-7）等等。这些都可以视为预设恩典的雏形——即便人在悖逆中逃避神，神依然主动接触人，为人留下回转的余地。

总之，圣经整体的叙事与教导昭示：神没有撇下堕落的人类不管，而是主动施予各样恩典铺路搭桥，为最终的救恩作准备。这也正是卫理宗“预设恩典”教义的圣经基础所在。

在卫理宗神学中的地位与作用

在卫理宗神学体系中，预设恩典占据关键地位，被视为“恩典之路”的起点和神人关系恢复的必要条件​。卫斯理神学的特色可以用“恩典神学”来概括：人的得救从始至终都是神恩在主动运行，包括先行的预设恩典、称义时的赦罪恩典、以及信主后的成圣恩典​。其中，“预设恩典”确保了整个人类都有可能进入救恩之门，是整套恩典神学的基础。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没有预设恩典，就没有后续的称义恩典和成圣恩典​。

卫斯理深知，如果神不先行动工，没有任何堕落的人能靠自己跨越罪的鸿沟来到神面前。这源于他对原罪和全然堕落教义的认同：人类在亚当里“都死了”，灵里与神隔绝，无论理智、意志还是情感都被罪扭曲败坏，以致“没有寻求神的”（罗马书 3:11）​。因此，人类不可能自己产生信心或爱神之心，除非神先赐下特别的恩典来激活人那已经沉睡的灵性官能。预设恩典正是神对罪人人性的初步医治，让人“苏醒”过来开始回应神。

预设恩典的作用首先在于唤醒良知、激发悟性。卫斯理描述堕落之人如同沉睡在黑暗之中，不知自身危险。“预设恩典”好比黎明前的一线曙光照进人心，使人开始分辨善恶、意识到自己灵魂的需要​。许多人在信主前都有过这样或那样的经历：或因目睹生死而突然思考永恒，或在良知的责备下感到亏欠不安，或被大自然之美触动而仰望苍天，或在苦难中呼喊寻找超越自我的拯救。

卫理宗认为，这些心灵深处的骚动并非人“良心发现”这么简单，而是圣灵借预设恩典在做工。例如，一个从未听闻福音的人可能“凭本性行律法上的事”，表现出某种道德向善之心（罗马书 2:14）；又或者一个罪人因生活破碎开始“心里厌烦（自己的）罪孽”，这其实都是神恩手在引导他醒悟。卫斯理把这一阶段称为“在门廊”（porch）——尚未进到救恩之家，但已站在门外的走廊上张望。预设恩典就是使人来到这门廊的推力：它让人产生悔改的动机，开始对自己的罪有感觉、对神的圣洁有敬畏，对救恩有渴望。没有预设恩典的先行，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追求救赎，因为在属血气的光景中，“没有义人，连一个也没有…没有行善的，连一个也没有”（罗马书 3:10-12）。

因此，我们今天若看到有人对福音感兴趣、愿意来教会查考真理、或痛悔自己的过犯，这正是预设恩典在他心里发动的明证。教会在慕道友身上所做的扎根栽培工作，说到底也是配合圣灵的预工，让他们在预设恩典的光照下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罪和救主的爱。

预设恩典的作用其次在于引导人悔改、预备人信靠。卫斯理强调，预设恩典的目的是促使每个人“悔改”（repentance）并走向“因信称义”（justification）。在其救恩次序的阐述中，预设恩典使人“在神面前谦卑、自觉有罪、渴望拯救”，这些都是归信基督前必要的心理和灵性预备​。换言之，预设恩典把人带到十字架的面前，使其认识到需要一位救主。当预设恩典运行时，人会逐渐对以前所喜爱的罪感到厌恶，对义举善行产生敬慕，同时也认识到自己无力靠行为称义。这时圣灵进一步的工作，常常就是借福音真理使人知罪、自责、忧伤，正如主耶稣所说：“圣灵来了，要叫世人为罪、为义、为审判，自己责备自己”（约翰福音 16:8）。这一切促成“悔改的心”（a penitent heart）的形成。卫斯理认为，真正的悔改是救恩过程中的走廊或门：它本身不是得救，却使人准备好接受基督的福音​。

没有悔改，罪人不会真心转向基督；但没有预设恩典，人又无法从心里生出悔改来。因此，预设恩典可以说是悔改之母。它先激活人沉睡的良心，又一步步催生出痛悔、谦卑和可慕救赎的心灵状态。当一个人在预设恩典引导下真正悔改、痛恨罪恶、渴望新生时，福音的门（因信称义）也就近在眼前了。

此外，预设恩典还赋予人初步的自由意志来回应神。这是卫理宗神学特别强调的一点。卫斯理既承认人在亚当里失去了行善和寻求神的意志自由，但他也宣称基督的恩典已把这种自由部分恢复给全人类——并非通过自然人性，而是通过临到所有人的预设恩典​。因此，虽然在严格的神学意义上，不悔改重生的人仍被罪所奴役，不能行在神眼中全然的善；但因着预设恩典，其意志已经不再是完全被捆绑的状态，而获得了一份“被恩典激活的自由”。

卫斯理明确反对那种机械的宿命论，强调福音呼召下“人有选择接受或拒绝的真实可能”​。但这自由并非源自人自己，乃是神的恩典赠予的礼物。所以有人说，卫斯理以预设恩典为桥梁，将加尔文主义关于人无助的悲观和亚米念主义关于人责任的乐观巧妙地融合起来。

由此可见，预设恩典在卫理宗神学中的作用之一，就是调和神恩与人自由：一方面承认没有恩典就没有自由，但另一方面也肯定了在恩典支持下人的回应具有意义和结果。凡得救者，只能归功于神的恩典先动；凡沉沦者，则要归因于他们抗拒了圣灵在其心中的感动。这确保了“唯独恩典”（Sola Gratia）和人类责任同时得到维护。

综合来说，预设恩典在卫理宗神学中的地位，犹如建造救恩殿堂的根基和门廊。没有这个根基，整个人类因堕落而与神隔绝，再也无法踏上救赎之路；有了这个根基，神便在每个人生命中预留了一个入口。预设恩典体现了神对全人类的主动关爱和怜悯，也是普世救恩教义在个人层面的具体落实：神不仅在宏观上愿意万人得救，更在每个人心中施下拯救的种子​。正如卫斯理所言：“如果不是神主动给予这救恩的第一步——预设恩典，人就无从得着救恩”​。

因此，我们理当为这奇妙的预工之恩感恩：我们今日之所以能够认识主、明白福音，绝非因为我们比别人聪明或善良，乃完全因为神早已在我们还作罪人之时就爱了我们，在暗中牵引我们走向真理。当信徒明白这一点时，唯有将一切颂赞归于神白白的恩典，并在传福音时对任何人都抱持希望——因为知道神已经先在那里动工，为我们所传的道预备人心。

与加尔文主义“不可抗拒的恩典”的对比

预设恩典概念的提出，无可避免地引出一个问题：既然神的恩典先在人心里运行，那么人对这恩典是否有拒绝的可能？换言之，神使人得救的恩典是不可抗拒的，或是可以被人抗拒、甚至徒劳无效的？

在基督教神学史上，加尔文主义以“不可抗拒的恩典”（Irresistible Grace）论著称，认为当神拣选一个人要施行救恩时，祂必以大能改变此人的心，使之倾向于善并自愿归信基督，这恩典的工作是有效且不可被人最终拒绝的。亚米念主义（卫理宗所属）则坚持，尽管神的恩典热切地吸引人，但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抗拒圣灵的感动，拒绝悔改信主。因此，不是神的恩典有欠缺，而是人的悖逆会使那原可救他的恩典变为无效。双方的歧见在此达到高潮。那么，卫理宗的预设恩典与加尔文主义的不可抗拒恩典究竟有何异同？下面我们加以比较。

· 蒙恩起点：单方面施与vs 双边互动

* 加尔文主义讲的“不可抗拒的恩典”，多指圣灵在重生时的工作。它强调当神的时机一到，圣灵在选民心中施行重生，瞬间扭转他里面根深蒂固的悖逆，将石心变为肉心，使其自然地产生悔改和信心。这是神单方面实行的恩典工作，人完全处于被动接受的地位。

* 卫理宗认可圣灵重生的大能，但将“蒙恩起点”提早到了重生之前的预备阶段，即预设恩典。预设恩典同样是神单方面启始的——它不等待人发出呼求才临到​——从这个意义上讲，它也是“不可抗拒”的，因为人无法阻止神将一线良知和觉悟放在他心里​。正如日出时黑暗无法抵挡光线出现一样，预设恩典不取决于人的意志，人喜欢或不喜欢，它都会先临到。

但不同的是，预设恩典的目的是引发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一旦人被圣灵初步光照，他对这光照可以有两种反应：要么顺从、进一步追求，要么抗拒、继续沉沦。换句话说，预设恩典将人从完全的被动状态提升到能够对神有所响应的地步，接下来神与人的互动关系就此展开。如果人不加抗拒，圣灵的工作会继续深入，直到带他归信重生；但如果人执意抗拒，圣灵也可能暂时“忧伤退却”（参以弗所书 4:30），留下人独自背负拒绝恩典的后果。在这个过程中，人不像在加尔文主义模式下那样完全被动，而是被赋予了真实但有限的决策权。这正是两种恩典观的根本区别：加尔文主义几乎将救恩过程全部归于神单方面的动作，而卫理宗相信神以恩典重新赋予人“回应的活力”后，会有一个神-人协作完成救恩的模式。

· 恩典作用的范围：选民专属vs 普世临到

* 加尔文主义的不可抗拒恩典严格地只赐给“选民”，即那些神永恒拣选要拯救的人。对于其他人，圣灵并不会施展这种使其悔改归正的大能恩典。因此，不可抗拒恩典具有排他性：唯独蒙拣选者才享有此特权。

* 卫理宗的预设恩典则是普世性的：正如前文所述，它给予了每一个人基本的光照和呼召，没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这也意味着，卫理宗的恩典观认为即使那些最终没有得救的人，这一生中也曾在某种程度上经历过神给予的悔改机会和属灵感动，只是他们没有抓住它。卫斯理引用约翰福音1:9强调，“每个人都享有那一线真光”。他坚信没有任何人生来完全被神遗弃，以致一生都全然无分于神的恩典作为。

由此可见，预设恩典的广度远远超过加尔文主义特别恩典的范围——前者覆盖全人类，后者限于选民群体。这使得卫理宗的恩典观在实践上更具普遍宣教的动力：既然我们相信每个人心里都有圣灵预工的伏线，那么我们向任何人传福音都有盼望，因为神早已在那里为我们铺路；相反，如果认为某些人生来就没有得救的恩典预定，那对传福音的热忱不免有所打折（尽管加尔文主义者也会强调顺服传福音命令的重要性，但客观心理上二者的期待不同）。

· 人对恩典的态度：终必顺从vs 可能抗拒。这是不可抗拒恩典与预设恩典的焦点区别。

* 加尔文主义的观点是，当神要拯救一个人时，祂会做成万事以确保此人必然愿意归向基督。圣灵的恩典大能将“甜蜜地击败”（sweetly defeat）人的悖逆，使他心悦诚服地信靠耶稣，因此从果效上看恩典不可抗拒。

* 卫理宗认为恩典虽然大有功效，但神并不强迫人的意志，人有能力说“不”。正如司提反责备那些拒绝福音的以色列人：“你们时常抗拒圣灵！”（使徒行传7:51）。卫理宗强调，这节经文证明了人确实可以违背圣灵给他的感动和带领。许多人听了福音本可得救，却“违背神的话语，藐视至高者的旨意”（诗篇 107:11），就如耶稣哀叹耶路撒冷：“我多次愿意聚集你的儿女…只是你们不愿意！”（马太福音 23:37）。这些圣经例证均支持恩典并非不可抗拒的观点。

卫斯理自己的布道经验也验证了这一点：在他的大型布道聚会中，不乏多人被圣灵感动流泪、战兢，却仍有一些人最终“差一点说服了我”（参使徒行传 26:28）却没有真正悔改相信。这些使卫斯理深信，人确有拒绝恩典的自由空间。

因此，卫理宗教导信徒要与神同工，不可使神的恩典徒然（哥林多后书6:1），意思是神已经向我们施恩相招，我们切莫消极懈怠或心硬抗拒，以致错失了白白的恩典。

当然，卫理宗同时也相信当人顺从圣灵感动，走上悔改信主之路时，实在是神恩典在护佑、推动，他没有任何可夸之处。这便是所谓“抵挡的可能性”与“顺服的必要性”并存：人可以抵挡恩典，但不应该也无需抵挡恩典；凡愿意降服的人，终必经历恩典奇妙的大能变化生命。

· 恩典与重生次序：先重生后信vs 先信而后重生。不可抗拒恩典的另一个隐含区别在于对重生与信心先后的看法。

* 许多加尔文主义者认为，由于人死在罪中全无能力信耶稣，所以圣灵必须先使人重生（即赐给他新的属灵生命和新心），然后此人才会产生悔改信主的回应。这样重生就是神单方面藉不可抗拒恩典成就的，而信心则是重生后人结出的果子。

* 在卫理宗观点中，预设恩典虽然在先引导，但并不直接带来重生；重生乃是在一个人悔改相信基督时发生的。因此在顺序上是先有悔改与信心，后借着信心领受重生（彼得前书1:23，“因着神活泼常存的道重生了你们”，人必须先领受这道）。换句话说，重生是神恩典与人信心相遇的奇迹，既非人努力所致，也非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动发生，而是当罪人回应预设恩典、真实地投靠基督时，神立即以重生的大恩相报。卫斯理称”“称义”和“重生”为进入救恩之家之“门槛”​，任何人若肯跨过这门槛，都是因神的预工才走到门边，且一跨进门又全赖神奇迹般的接纳和更新。然而，这一步跨出腿去却涉及人的抉择。

在加尔文主义模型里，人在被动中已被神抱进门槛，然后才睁眼产生信心；而卫理宗模型里，人被神吸引来到门口，若愿意敞开心门迎接基督，就会立即体验神的大能拥抱，带他进入神家的荣耀。两者都强调得救是神的工作，但关于人的信心与重生的新序次有不同理解。

卫理宗使人的信心作为对恩典的回应得以保全，从而凸显爱的互动性质；加尔文主义的安排则完全消除人可能自夸的因素，突出了恩典主动的彻底性。实际上，两派在强调上皆认同“得救本乎恩”，但卫理宗多加一句“也因着信”（以弗所书 2:8），而这信是在预设恩典感召下由人自由回应的行为，不是人自行产生的功劳，却仍属于人的意识活动。由此导致了对恩典抗拒可能性的不同评估：若重生前人已经得到了新心新灵，他自然不会也不可能拒绝神；但若重生要等人信靠，人在信前依然具有拒绝的旧心。

经过上述比较，我们可以看到卫理宗的预设恩典与加尔文主义的不可抗拒恩典代表了救恩论中两种不同的重点。有人或许以为，这使得卫理宗把人性自由提到了神恩典之上。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相反，卫斯理的预设恩典观真正凸显的是神在救恩中之主权。因为正是神在主权中决定要将那“阻挡人归向祂的障碍”挪去（即靠神自己主动赐下了预设恩典），这样完全堕落的人才有得救的一线可能​。换言之，如果没有神在一开始就单方面地、不容人拒绝地把那基本的“光照与知罪”放在人心里，人根本不可能意识或接受这恩典，更不可能进一步回应福音​。所以，预设恩典与加尔文主义相信神不可抗拒地在选民心里施恩其实并无抵触，只是卫理宗把这恩典的普遍施行放在救恩过程的前端，使其成为“人人得以听见并接受福音”的根基。

至于在恩典后续引导中人的回应与否，卫理宗坦率地承认人可以抗拒，这也解释了为何并非所有经历圣灵感动的人最终都归向主——责任在人的悖逆，不在神的恩典无能。这样的解释也保护了另一层面神的荣耀：神并未故意遗漏或放弃任何一只迷羊，祂尽都寻找了，但羊是否跟随牧人的呼唤，还涉及羊自己的选择。

总而言之，卫理宗认为恩典有其主权的一面，也有人伦关系的一面：前者神独行其事，后者神邀请我们合作。这两方面都必须基于圣经加以承认，偏废任何一边都会导致对神之爱的误读。

相较于加尔文主义一侧重恩典主权到底，卫理宗努力在神-人关系中找出互动的张力点：神极大地主动，人有限度地响应；神旨意是万人得救，人可以违背这旨意但须承担后果。的确，这一模式在哲理上不如单边预定论那样“干脆”，但却与我们在圣经中看到的神形象相吻合——一位既有绝对主权又愿意与人立约、与人“互动”的神。祂既宣告：“我的筹算必立定，凡我所喜悦的，我必成就”（以赛亚书 46:10），也倾诉：“以法莲哪，我怎能舍弃你？…我回心转意，我的怜爱大大发动”（何西阿书 11:8）。卫理宗救恩论正是试图将这两面真理调和在一起：神的筹算是拯救万民，但有些人硬着心不领受神的慈悲；神仍以不可测度的智慧成就了救恩历史的计划，同时赋予每个人选择生死的责任。对此奥秘，卫斯理也承认人有限难以全然明白，但他选择依据圣经启示的全备性来持守恩典与自由这两端张力，以避免陷入把救恩简化为单方面宿命的极端。

正如司布真在他《都是恩典》（All of Grace）一书中比喻到，贝壳类生物（如鲍鱼），它们紧紧抓住岩石，因为它们深信，一旦与岩石脱开它们就会灭亡（如被其它生物吃掉）。它们不需要明白那岩石形成的历史和奥秘，不需要清晰自己是怎么被吃掉的，只要紧紧抓住岩石。它们深信抓住岩石可以让自己逃避灭亡。对于神的救恩，面对我们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岂不该像贝壳类视岩石那样，在（自认为）完全“明白”神的恩典的奥秘之前（而神的意念永远高过我们的意愿 – 以赛亚书55:8-9），就深信神的恩典，紧紧地抓住这个恩典吗？更何况我们有神的话语—《圣经》做我们脚前的灯，敦促我们如此行！

小结而言，预设恩典与不可抗拒恩典之争，实质是关于神恩典工作方式的不同神学理解。卫理宗坚持神以爱相邀，恩典虽强而不强迫，人可顺可逆；加尔文主义坚持神以权能成就，恩典有效无落空，人终将被说服。两者各有圣经依据与逻辑体系。在教会历史上，这并非简单的对错问题，而更像是在奥秘的救恩工程中从不同侧面观看所致。卫理宗秉承预设恩典教义，是为强调福音对每个人都是真实的福音，同时宣告人现今听到福音就当趁着有恩典机会赶紧回应，免得圣灵的感动一次次被拒绝终至熄灭（参帖撒罗尼迦前书5:19）。这给所有布道与牧养工作提供了神学基础和动力：我们不知道谁最终会信，但我们知道每个人此刻都正被神的爱所吸引，每个人都有可能跨入天国之门。这样的信念正是源自预设恩典与普世救恩相结合的教义保障。

下周我们将更深入地探讨普世救恩与预设恩典的相互关系，以及它们在卫理宗整体神学中的协同作用。期待与大家继续研讨！

结束祷告

慈爱的天父，感谢祢的预设恩典，在我们尚未寻求祢时，已以大爱吸引我们，使我们从罪的黑暗中苏醒，得以回应祢的救恩。主啊，求祢的圣灵继续动工，感动人心，使更多人不抗拒祢的呼召，甘愿归向基督；也求祢坚固我们的信心，使我们在恩典中刚强，忠心传扬福音，让世人得见祢的救赎大爱。愿我们不使祢的恩典徒然，乃是以感恩和顺服的心回应祢的恩手。奉主耶稣基督的名祷告，阿们！